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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愿救度(1 / 1)

绛云州,星机阁。

今夜是星机阁新阁主、暨绛云州仙官星渊的上任庆典。子夜过半,绛云州再度燃放起焰火。绚丽的尾焰衝上夜空,嘭嘭地炸开,映得星海一片灿烂。此刻整个星机阁最高的观星台内,却是一片寂静。

透过雕花菱格的窗棂,只见顶层阁楼干净而简陋,除一张卧榻外什么都没有。一个面容清秀的消瘦青年直挺挺站在窗前,盯着窗外那轮森冷的白月,眼神仿佛带着钩,宛如阴冷处暗色的石雕般自言自语:

“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我赢的!”

“不公平他们从来没打算让我继任!”

“我除了出身,到底哪里不如星渊”

——星渊上任后不仅封印鬼道之术,也以雷霆手段对待鬼道一派的术士。不管是为了铲除异己还是永绝后患,星机阁内的鬼道术士被废为外门弟子软禁在观星台,永无出头之日。

有一束烟火衝天而起,他仿佛被吓到了一般趔趄向后退了数步。青年双手撑在膝盖上埋头大口喘息,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半天才从战栗中挤出几个字:

“还给我”

他一寸寸抬起头,面容极度扭曲,阴影中只见眼角寒光闪烁,一字字咬牙切齿:

“把应该属于我和娘的一切还来!!!”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他灵力震破指尖,用血在空中猛地画起一连串生僻复杂的符咒!只见他动作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阴狠,简直像头疯狂噬人的困兽,鲜血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光痕!

“地狱众生,发愿救度。无量劫难,众生度尽”

不甘和绝望就像黑色的潮水吞没至顶,让他大脑撕裂般剧痛,双耳雷鸣般轰响。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星尘重重跪地,一拳砸在地上,指骨崩裂留下四个清晰的血印。

——他的法力不足以驾驭太多恶鬼,只能尝试召唤一个。恶鬼也好凶煞也罢,只要能杀掉星玄、毁掉星机阁就好

他死死盯着空气中血红的符咒,目眦欲裂全身战栗,一滴混着血色的眼泪啪嗒掉在了木质地板上。

与此同时,血色恶咒红光大盛!

黑色天幕中一道红色雷电直劈而下,准确的找到观星台的位置,丝毫没有任何偏差,而后夜风变得阴冷起来,仿佛是传说中九幽地府吹过的阴风,冰寒刺骨。青年披散的一头长发在某个可怕瞬间全部站立起来,僵硬笔直,在头的顶部张开一道黑色巨伞。

而这一切也只是瞬息间的事,很快头髮回落,风声骤止,窗外仍是漫天烟花。但星尘知道,有什么事已经不一样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一点点变冷,如同生命在逐渐流逝一般,难以控制。

下一秒,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前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

“你运气真差。”

他的脖子似乎被无形的手扼住,可怕的窒息几秒钟内就让他满脸血红,由红转青,由青变紫。面前光影不停撕扯,勾勒出一个高挑、看不清面貌的男子身影。

“——召来了我。”

“求求您”星尘没有挣扎,满脸泪痕,剧烈地喘气咳嗽,断断续续道,“帮帮我”

“哦?”那道黑影慢条斯理地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是在审视待价而沽的商品,“你能给我什么?”

星尘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但五脏六腑却如同被某种剧烈的情绪点燃了:

“我的一切,您都可以拿去!”

此话一出,星尘眼珠突然定住了。他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阴影中的空气,那道影子如一块黑布般将他全然包裹,从他七窍钻入体内,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隐秘的献舍誓约在这一刻达成。没人察觉到天穹尽头正悄然聚集的阴云,和隐藏在云层后一触即发的风暴。

——疯狂的执念和欲望扭曲到极限,最终化作地狱巨口,向这一无所知的青年和偌大人间吞噬而来。

永宁州。

南方的夏季最爱下雨,此刻浓云密布,一丝风也无。这场暴雨久候不至,客栈里外都沉闷得紧,这种沉闷非是见血封喉,反像是一双无形手掐住你的脖子,勒不死又松不开,教人极欲挣脱又极不痛快。

凌无劫醒来时身上的伤口和衣物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一个带着阴阳面具、道士模样的人。

“您救了我?”

那妖道坐在东首一把黑胡杨木雕莲花纹的扶手椅上,侧身慢慢研磨茶杯。低头的姿态极其优雅,仿佛坐在画中一样。但不知为何,他身上就是有种冰冷的,使人望而却步的东西。

“不算,”那人头也没抬,“全性没打算对你下杀手。”

“那您”凌无劫一看到那阴阳面具便清楚他是何人了,只是不明白为何阴诡道人要救自己。

“我是来给你指两条路,”他浅啜一口茶后才慢条斯理地继续,“第一,回全性任人宰割,郁郁而终;第二,为我做事,报仇雪恨。”

凌无劫想起娘亲自刎时叫他好好活下去,眼底的无措遮盖不住:“我隻想求一条活路”

那人忽而冷冷一笑,声音像从十八层地狱爬回来的厉鬼,带着残忍而无法抗拒的蛊惑。

“我上辈子,隻给人指过死路站着死还是跪着死,你自己选吧。”

大雨在这一瞬间倾盆而至,旧日鲜血淋漓的记忆,在冷风中扑面而来,犹如闪电穿破黑云,将他最软弱的灵魂片片击碎。

——直到后来凌无劫才发现,星尘的确有这种能力。只要他想,他就能循循善诱、娓娓道来,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到狂热的地步。

“您要我做什么?”青年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般的凝重和笃定。

“挖金丹。”星尘看也没看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至窗边,“九州四处悬挂闻魔铃,我不方便行事。”

风势愈显猖狂,碎雨乱叶狂舞不休,那妖道黑白相间的袍子被风拂得猎猎作响,仿佛一面孤傲的旗。

很久以后,凌无劫也曾问过他到底要做什么。

星尘勾起唇角,发出一声叹息。那叹息轻幽而怅惘,恍如梦幻,仿佛一个人猛然忆起了遥远前生里一件万分美妙的事——

“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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