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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 / 1)

她想,她还是骗了宋澜,她撕掉了去杭州的车票,往家里走去,她知道,郑鹏还在那里。

她原本就哪里都不能去,杭州是牵製的手段,西藏是达不到的梦乡。她原本不忍心用这样残忍的手段逼迫宋澜离开,可世事命途如此,就连垂在疲惫精神中的贺春阳都知道,此刻,宋澜是不能跟郑知微一同离去的。

谁都知道啊,她们原本就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去。

什么逃离死亡,什么逃离困境。

无非是自欺欺人的话。

郑知微隻想彻底拥有了宋澜这样一个上午,在嘈杂的候车厅,作出结伴而行的模样,作出对未来憧憬的情态,这就够了

宋澜从急诊大厅出来后,再也寻不到郑知微的人,停留在她脚边的只是一片枯黄的落叶,它代表着这个季节的破碎与凋零。

她寻着郑知微,不注意,一脚踩上枯叶,清脆一声,又碾作成泥了。

宋澜望着茫茫的,灰白的天,放声哭了出来。

像是弄丢了气球的小孩,望着天,嚎啕大哭。

只是可惜,真是可惜,

小孩有大人送上一颗荔枝味或是草莓味的棒棒糖算是安慰。

而宋澜呢,她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

她如愿走出了医院,同时又走入了更浓稠的城市。

在这样浓稠的城市里,她丢掉了郑知微。

她的郑知微啊在这座城市的何处呢?或是已经离开南下至杭州了吗?

宋澜茫然无措地走在街上,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郑知微的电话。留给她的只有规律性的“嘟”声,她看着手机弹窗那开往西藏的车次提醒,恍然觉得是否刚才她没有听郑知微的,而是强行要求她一同前去,是否结局就不一样。

她们哪怕寂然无声,一路无言,只是看着景色从窗外倏然划过。

哪怕郑知微埋怨,且从此对她少了几些爱。

再哪怕,她去了再离开。

宋澜想,明明有种种情况都可以给她缓衝的机会,让她能够看到郑知微的倒退,看到她眼底里爱意的散退。

而如今,她知道郑知微退走了,像多年以前。

而她,被当头一棒,发闷到彻骨的疼痛。

她流下疼痛的生理性泪水,不自觉地走到了郑知微所租住的小区楼下。

门卫室的保安大叔仍旧玩着手机上的麻将游戏,对自己的工作毫不关心。门卫室门口堆积着快递,以及一群寻找快递的住户。

这里面,都没有郑知微。

宋澜想要上楼去敲响郑知微的门,去问她,“不去西藏,去杭州可不可以。”

其实去杭州也是可以的,她也很喜欢杭州,可不可以一起去?

但风一吹,吹走了她的不冷静与意气。

她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那般清晰地知道,在郑知微那里,她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之于她,之于郑知微,这并不是去哪里的问题,而是,将要同谁去的问题。

宋澜也曾在更深的夜里,反问自己,有没有自信在分开十三年后还能淡定自若地谈爱,还能如年轻时那样给到郑知微最稳定的依靠,她们是否会相顾无言,是否会对那十三年闭口不谈,任由那一个小小的洞在岁月的侵蚀中变成无限阔大的深渊。

她此刻,在灿白的明日下,又将这些问题如数搬入脑海,不断反刍,借此自我否定。

于是,她叹出沉重又气馁的气息,脚尖朝外,朝向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离开。

她或许并不知道,在她走到路边的大树下时,郑知微还是出来了。

她以及一群急救人员,坐在救护车里,急急驶出。

她或许真的不该知道,也许,她再多等几分钟,她就能给到郑知微一些依靠,一些单薄却唯一的依靠。

而这一切造就的她们两人,就像是分叉的树枝,一枝朝南,一枝朝北,各自落叶,又各自开花。她隻可以见证她的凋零与盛开,可再如何努力,都无办法伸出依托的手,她真的毫无办法

郑知微紧紧握着郑鹏的手,在救护车还未开到就近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感受到了郑鹏停止的脉搏。于是,无措的她紧咬着唇,又深深地握着郑鹏那一隻苍老又瘦削的大手。

她的旁侧有医生在进行抢救,而那无情的数字,却在监护器上清楚地告知郑知微,郑鹏已然离去。

郑知微在得知郑鹏得病的那一年,就已经设想过他会如何死去。

或是躺在医院里,在疼痛中把器官如尽衰竭,满脸狰狞地死去,或是躺在手术台上,在冰凉的手术刀下,在麻醉剂中安然死去,亦或是等肾源等到熬不过太阳的初升,死在了浓黑的夜里

她设想过太多的死亡,却唯独没有想到,郑鹏最终仍旧是选择吞药,主动结束掉自己那本就破零的生命。

郑知微愣愣地靠在车窗上,看着医护人员最后的、全力的救治,想着,自己要去旅游的谎言,骗到了宋澜,也骗到了郑鹏。

前者让她不再去祈祷“爱情”,后者让她无法书写“家庭”。

郑知微在晃晃悠悠中,接收到了医生宣告死亡的信息,也接收到了自己的命运簿。

她勉强勾了勾嘴角,最终只是想着,“该联系殡仪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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