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后面车排起队后僵持一会儿,苏冷磨磨蹭蹭还是上了车,随他去立体停车场,有些怨怼,“就两步路。”
“都能坐别人的车来,陪我开两步路怎么了?”
苏冷沉默看他一眼,并不心虚。他在车里穿得少,定制白衬衫,皮囊亦是缺少温度的。
“那个男人,是你们学校社会学系教授?”
苏冷低头把包包纽扣拆了扣,扣了拆,“他以前是三中的,06届,你也可以喊他学长。”
季见予薄唇一挑,松弛操控方向盘摆尾转弯,十分不屑,“这么老啊,都可以叫‘师公’了。”
“什么啊!”苏冷莫名被他这种狂傲态度气笑,“也就八岁。”
季见予看她一眼,颌角动了动,轮廓是锋利的,意味深长开口:“刚才车里那女的,他女朋友?你当人面喊‘学长’,她知道你和谢鸣搞过师生恋吗?”
“你知道不就行了?”苏冷沉吟片刻,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充满挑衅。季见予唇动了动,“所以我不喜欢别人称呼我‘学长’或者‘师兄’。”
没来由这么一句,让苏冷语噎,心跳很隐匿地顶了两下。她静静扭头看身边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异样,参加兄弟的婚礼,季见予也不过是被迫投入红尘俗世的蝼蚁众生之一,一张脸是麻痹冷静的,但苏冷知道,只要他一出现在现场,会毫无意外抢走新人风头。
“我一直很好奇,当初你和姓游的分手是因为他,真假?”
苏冷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玻璃窗里倒映的自己,并无任何自惭,只是唇色有些淡。
有人说判断自己好看与否,有一种方法,盯着另一个人看好久,再突然看自己,如果觉得没有对比惨烈,那你就是好看的。
她摸出包里的香奈儿,压根不用镜子,“放心,只有你被绿了而已。”
季见予眉头跳了跳,深邃眼睛骤然暗了一度,笑意是慢慢浮上来的,“是啊,我亏得很,现在看来,你和所有男人分手后,都可以和谐共处。因为什么呢?我们在一起时最和谐回忆最美好?你爱我爱得最深?”
苏冷给唇上了色彩,整个人精神立马提了几度,也更冷眼给人一种驱逐感。
“你想多了。”
停好车后,季见予没等苏冷,他电话不断,点了根烟步子又大又稳走在前面,苏冷到电梯口时没有他身影,估计是赶上了上一班电梯。
苏冷不紧不慢到了二十六层,老远就看到一对光彩喜庆的新人站在门口迎宾。
大学还没毕业,苏冷就参加过挺多场婚礼的。
她身边很多人嫁给不知道几婚的富商,老男人愿意砸钱办一场婚礼,现场风格土豪气息浓重,两人并肩像爸爸陪着女儿迎宾。苏冷想了想,好像现在全离了。当时有个老板疯狂追求苏冷,长得不错,就是个子有点矮,有个十岁儿子,陈弥当时怂恿她:苏冷你嫁啊,提前把坑占好,老王基因不错的,等过几年你把他儿子勾引过来,妥妥人生赢家。
陈弥贱兮兮的拱她:“你的真命天子还在戴红领巾唱国歌呢。”
苏冷想如果她当初真这么选择了,季见予今天的嘲讽就会变成“人知道你谈过忘年恋吗”,这样,效果似乎更好。
想到这儿,那张清寡侧脸浮上心头,苏冷无知无觉笑出声。
“这么高兴?”谈时边阴魂不散,古怪看苏冷一眼,“你搞清楚这是别人婚礼。”
季见予并没有给她一个婚礼。
苏冷心头掠过一阵烦躁,冷脸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给记账的,“好过某些人,这辈子都和人结不了婚。”
欢声笑语中,两人气场过于漠然,偏偏是俊男美女招惹注视,张金远感谢宾客的时候无意一瞥,嗓门贼大,“喂!不知道的你俩是夫妻呢。”
新娘子好奇张望,正有些警惕苏冷穿黑大衣就把伴娘和自己艳压了,季见予神秘莫测突然现身,黑着脸要把张金远盯穿。
张金远仗着今天自己是主角,越发猖狂,“季总,您一个人来的啊?”
季见予轻嗤一声,走过去示意苏冷往前,走没几步,张金远接着嘴贫:“季总没给份子钱呢!”
季见予听到身边似乎笑了一声,他停下脚步眯了眯眼,阴云密布的,“你拿我的钱不给我登记名字?”
“也不是我非要拿你的钱,是你没空,求助我去银行领现金,而且我跑了好几家商店才选到好看的封包皮。”
季见予心口冒着一团火,又走回去,二话不说把谈时边正在登记的本子拿过来。一旁张金远乐得不行,新娘子完全被季见予惊吓到,看出这不是一般人物,悄悄扯了把张金远袖子。
“放心媳妇,我和他同学同寝六年,手里捏着他贼拉多把柄。”
本子上面记着“苏冷夫妇”。
季见予面无表情把东西还回去,转头看到苏冷露出一个颇为无辜的表情,摸了摸鼻子,斜眼瞪他,又有点小心思得逞的傲娇。
他心漏了一拍,在布置温馨梦幻的场景里,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顿痛感。
“你跟我坐一起,不怕被拍吗?”苏冷善解人意极了。
季见予啜了口茶,档次太次,口感苦涩,他皱了皱眉,没再碰过杯子,好半天才揶揄一句:“你不是明星,我也不是,别一天天自恋有镜头对准自个儿。”
新娘由父亲牵手入场时,现场放起了陈慧琳那首《love&esp;papadise》,现场灯光更暗,但又是童话般的粉,席间宾客都保持安静,争先拿出自己手机记录这令人动容又羡慕的时刻。
季见予和苏冷不为所动,只是侧身看,目光追随,有种还算融洽的割裂感。
这首歌火了很多年,很多人都用它来当婚礼bg,苏冷以前只觉得俗气,很喜欢这首歌也因为它被滥用而心生厌恶。
可此时此刻,她重新觉得歌不错,走流程的婚礼氛围也不错。
大概有点像,每次傍晚广播站放的歌甚至比上千块耳机里的好听。
新郎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时,底下小小欢呼一阵,全场人目光都热切紧随一对养眼合拍的新人,迟来坐在靠近出口的游其森隔着幢幢人影捕捉到那个纤薄的黑色背影眼中凝着的一颗碎光。
苏冷视线跟着完成使命的父亲下台。
女儿和他拥抱时哭了,擦干眼泪她现在和新婚丈夫站在舞台灯光下幸福笑着接受众人祝福。中年男人背身走向没有光的昏暗,等到脱离众人视野,才克制抹泪,格外孤独。
肩膀被一股柔和力量缓缓扳过去,苏冷怔怔看着季见予,回神一瞬间为他俊朗的脸心跳微滞,他指腹轻轻擦过她发红眼角,游离到耳垂弹了一下,笑了笑,“还以为哭了。”
苏冷勉强弯了弯唇角,季见予觉得她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在提醒她在别人婚礼要开心。微感不快后,季见予突然觉得封闭室内空气太躁,胸口紧紧堵着,一瞬后,面无表情收回了手,继续像参会般冷淡又专注地观看仪式。
交换戒指互相表白的环节张金远哭成狗,苏冷皱眉直想笑,手却不知不觉变成了双手合十抵在下巴的姿势。
这一幕被季见予拍下来了。
他本想回家的时候拿出来讥讽她前半程装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