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二十三(4 / 14)

。后来我讲给别人听,他们还拿这个笑话我,说火是盗匪放的,当夜是我吓得看花了眼……我才没有看错,小郎君,你相信我,真的是妖,那个一定是妖怪!”

后来樵夫说了什么,姜仲全没有在意,他连自己怎么跨上马背的都不记得,只顾麻木地挥着鞭子,反复回想自己首次见到裴隐南的情形。绵延数百里的焦土,烧成炭块的尸体……丹蛟雌雄相伴,雌蛟操纵雷电,雄蛟喷吐火焰,因此姜仲从没把那场大火与裴隐南联系到一起。现在想来,刚经历过雷劫,无比虚弱的裴隐南,面临森林中如此凶猛骇人的火势,是如何做到毫发无伤的?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隐隐能看见都城的轮廓了。可不知为何,姜仲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竟有些害怕继续往前。层层阴翳从他头顶飘过,是云么,莫非快要变天了,可太阳分明还没有落下。

越是向前,头顶的暗影就愈发浓重。待到抵达城门外时,姜仲执着马鞭的手蓦地僵住了,马匹久久等不到主人的催促,缓缓前行几步,最后停了下来。

如血残阳之下,滚滚黑烟直冲天际,整座繁华的都城尽数陷入大火之中,熊熊燃烧的烈焰将半边天幕都灼成一片暗红。阵阵尖利凄惨的嚎哭从城中传出,街道上却见不到人,亭台楼阁被浓烟与迸裂的火星淹没,这哪是生人的世界,阴曹地府都比之不及。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过离开一天,这座城就遭遇了灭顶之灾。是遭人攻打,还是走水……官兵又在做什么,火势这样大,为何没有人来扑灭?大火,荒无人烟的村庄,烧焦的森林,一切都在姜仲脑中不受控制地串联。一种极其强烈的、灾难般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他狠狠一抽马臀,像只扑火的飞蛾般,迎面扎入了滚滚热浪之中。

离宫城越近,火势就越发猛烈。马不敢再往前了,姜仲索性弃马狂奔,一心只想确认天子的安危。

平日守备森严的宫门大开着,宫城的甬道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不——并不是没有“人”的,树荫下,池塘中,到处都是倒伏的尸体。尸体有的握剑,有的执盾,都被烧得焦黑,从扭曲的肢体依稀可以看出他们死前的惊惧。姜仲偶尔能辩出其中一两人的身份,将军、大臣,还有道士。就在通往路寝的长廊尽头,倒卧着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大火烧尽了他的血肉,但他佩戴的金莲冠、青铜剑却仍保留了本来的面目。

姜仲俯下身,小心地将这具焦尸翻转过来。看见对方腰间一方变形的玉牌后,他的嘴唇剧烈颤抖,一滴泪从他眼眶落下,打在尸体漆黑模糊的面孔上。

路寝外的长阶几乎没有下脚之处,火在这里就止住了,死人堆积在地砖上,而他们的死状也有了变化。姜仲头一次见到这样多的血,砖缝之间都盛不下了,无声地沿着阶梯流淌,汇成一条暗红粘稠的河。

尸山血海中坐着一人,正仰起头,双手撑在身后,入神地看着浓烟后的落日。在艳丽的暮色映照下,他的模样宛如一只吃人的艳鬼,或是刚刚狩猎完毕的野兽,脸颊衣襟、由手腕到指尖,全部浸在干涸的暗红里。

对方仿佛料到他会来,见到他也不惊讶,就这般安适地坐着,等待姜仲向他走去。

从阶下到殿前面前不过几十步路程,却像是花光了姜仲所有的力气,他看着面前的妖,怀抱最后一点希望,哑声问:“陛下在哪里?”

妖地用脚尖拨了拨身下的尸堆,一样圆溜溜的物事从中滚出,继而被他拎起,递到姜仲面前。

人间至尊,万姓之主,如今已变成一颗须发凌乱,皮肉肿胀的头颅,圆睁着双目悬在半空。

千古罪人……姜仲双耳嗡鸣,连站都几乎站不稳,脑中一时间只剩下这四个字。自己犯下的罪孽,怕是几生几世都偿还不清了。

“你都做了些什么,”他声音低微,与其说是与对方交谈,倒更像是自言自语:“你都做了些什么……”

妖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平静而坦然。其实他也不需要再作解释,即便姜仲知道真相,天子的头颅也不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躯上,那许多条葬身在火海之中的性命也无法复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都不可转圜了。

一声锐响,姜仲陡然拔出负在背后的长剑。裴隐南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慢慢站起身:“我不会杀你。”

“可我会杀了你。”姜仲道,脆弱与惶惑已从他脸上褪去,他又变得冷漠、锋利,宛如一把血肉铸成的兵器:“妖孽,你谋害天子,残杀百姓,只要我姜仲有一息尚存,就绝不容你留在这世上!”

语罢,他手捏剑诀,伴着轰然落下的巨大法阵,飞云掣电般冲向裴隐南。

姜仲不愧是当世首屈一指的修士,即便失去了半数修为,依旧有移山填海之能。起初裴隐南一径退让,并不还手,然而姜仲步步紧逼,丝毫不因他的示弱而留情。裴隐南一时不查,竟被对方一剑刺入胸膛,若不是他及时握住剑身,此刻心脏已被捅穿了。

附在剑上的道法伤了他的肺腑,裴隐南胸腔剧痛,将涌到喉头的血生生咽了下去,蹙眉警告姜仲:“你再逼我,我便要还手了。”

“那就还手啊,”姜仲从他掌心抽出长剑:“你本就是只冷血无情的畜生,何必装出这副假惺惺的模样,还当我会再上一次当吗?”

两人并没有像传奇故事中所写的那样大战三天三夜,千岁大妖要对付一名修为不全的人类道士,实际只用了不到一夜的时间便决出胜负。就在剑尖即将贯穿姜仲胸膛的那一刻,裴隐南却犹豫了,攥着对方脖颈的手亦松了松,像是想要将他放开。

姜仲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主动撞了上来,长剑霎时穿透血肉,发出极利落干脆的一声闷响。

裴隐南显然没料到他有这番举动,半天都没有动作,姜仲头一回在这只妖脸上看到如此茫然不解的神情。

他还是什么都不懂,姜仲心道,人妖殊途,自己早该明白的。

“为什么?”裴隐南的声音变得忽近忽远,姜仲费了一番功夫才听清:“他们不值得你如此。”

“没有值不值得。”姜仲道:“护佑人间,侍奉君王,这是……我的使命。”

裴隐南低声道:“无论怎样的使命,都不会比性命更重要。”

不,不是这样的,这世上的每一个人,生来就肩负着种种责任与使命,就像挂在蛛网上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结局都是注定的。

不过他没有把这话说给裴隐南听,因为这妖听了也不会理解。姜仲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住裴隐南的袖口,将他拉近,直直盯着对方那双清澈纯净,天真如稚子的眼睛:“倘若我不救你,你活不到今日,妖物,你欠我一条命。”

良久,裴隐南才回应:“是,我欠你一条命。”

最终还是落到了这个境地,自己与那挟恩图报的小人也没什么不同。解救一只奄奄一息的美丽动物后,却把它关进广阔的、无形的牢笼之中,让他永世失去自由。但没有办法,眼前这只妖太强大,也太危险,倘若不在他的颈间上项圈,往后不知还会有多少乱世因他而生,多少条性命因他而死。

“从今往后,我要你代我除魔卫道,杀尽所有为祸人间的妖物,直至你流干最后一滴血为止。”姜仲已分不清心口上的致命伤与这些字句相比,究竟哪一样让他更加痛苦,但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这是你亏欠我的,你必须偿还。”

最后一缕日辉沉入云底,城中的大火渐渐熄灭了,天幕重新变成剔透沉静的靛青色。

风中隐隐传来少女焦急的呼唤声,像是在叫师叔。裴隐南低头看了看,她的师叔已经倒在自己怀中,眼睛毫无神采地大睁着,从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